法國批評家阿倫曾說:「每人都有兩個面,相當於歷史及小說。」。社會寫實大師狄更斯便是巧妙的利用女性配角們的設置,對比烘托出亙古不變的人性,藉此投射出當代社會縮影。
先談人物正面描寫上,在天性善良卻飽受苦難的皮普童年時期,有位 「活潑可愛、豐滿健康、脾氣和順」鄉間少女畢蒂作為他心靈的避難所。她是在一間夜校中以皮普的啟蒙教師身分出現,儘管鄉間資源缺乏,畢蒂無法用金錢堆砌出自身的知識與學養,但皮普卻能在她表面缺失上發現深根柢固的內在美。身兼多職的勞動負擔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滴在她的針線活上」,而畢蒂卻抬起頭笑著說:「我沒有哭」。刻畫出在惡劣環境吃盡苦頭,但仍在逆境中顯露美德,給皮普樹立真實的美善榜樣。另一方面,在多愁善感的小皮普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女性,便是不斷歧視侮辱他的美麗少女艾絲黛拉。她是一位長期被瘋狂扭曲的哈維森小姐以金銀財寶鐐銬養育,一手塑造的復仇工具。一起玩牌時,冷眼嘲諷皮普「看他的手多粗糙,穿的靴子多笨重啊!」,使他萌生過去從未想過的輕蔑自己,而有機會時毅然決然到倫敦受紳士教育。隨情節轉折,兩人對於主角性格的扭轉與回歸各展功效。
此外,作者善用人物的對話推動情節,揭示隱藏於人物內心的秘密。當皮普向畢蒂坦白的吐露心中對艾絲黛拉難以自拔的愛意 ,她卻能明智的講理與溫和的安慰。作者亦配合人物的內心獨白表明皮普的混亂內心與脆弱的意志,此刻畢蒂卻能斬釘截鐵的一語道破「『你成為一名紳士後就不會告訴我(心裡的話)了。』、『你永遠也辦不到的(愛上畢蒂與她結成連理)』」,巧妙的設置兩人無話不談的關係,含蓄又生動的將兩人的情誼充分刻劃。當皮普獲得一筆遺產欲遠離家鄉之際,兩人之間的爭吵對話更是作者深化人物形象與鋪墊後續情節的巧思,當時皮普的優越感作祟:『妳是在嫉妒我,心裡不平衡。』,而畢蒂卻回應:『無論你責備我,還是讚美我,你都可以放心,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我都會盡力去做。在我的回憶裡你是不會變的。』」,通過人物間的衝突,突顯畢蒂恆定的高尚情操與橫向襯托出皮普隨環境遷移而不斷看輕自己家鄉的性格。反觀,艾絲黛拉與皮普在上流社會打滾多年後,她高傲的評論:「以前適合當你的朋友的人,現在不是適合當你的朋友了。」打消了皮普良心深處對喬的愧欠,更凸顯皮普為這段雲泥之別的感情處處迎合,甚至對艾絲黛拉霸道的警告:「不管對誰我都沒有動過感情,我根本就沒有感情。」充耳不聞。狄更斯在對立面塑造一位沒有心、以看穿趨炎附勢之人醜態為樂,聽命養母戲耍男人的傀儡女性,便是為了對當代社會醜惡極盡諷刺。通過艾絲黛拉推動皮普改變人生經歷所呈現的性格變化,反思工業革命下的英倫社會環境使人心的腐敗與價值的淪落。
再者,為深化兩位女性角色給皮普矛盾的感受,在環境設置的對比性上可見一斑。一方面是宜人的自然環境,「夕陽開始西斜,映照著雲朵、船帆、蒼翠山巒 」如詩如畫的景物營造出愉快安詳的氛圍,一如畢蒂給予皮普的寧靜與美好之感,並突出在此環境下才能培養出畢蒂這般不受外在誘惑的質樸人性。與另一方面不見天日的薩提斯莊園「 物品處於停頓狀態,那些褪色衰朽的東西營造出死寂的氣氛」截然不同,此莊園的腐朽陰鬱造就出艾絲黛拉冷漠無情的高傲,與她在一起皮普不禁產生「一種恐怖的幻覺:覺得艾絲黛拉和我似乎也開始在緩慢的腐爛」,形象化的比喻不僅將皮普的內心感受揭示,也預示了未來這段攀權附貴戀情的坎坷,皮普受美貌誘惑而追求虛幻的上流生活之際,也將漸漸的與艾絲黛拉一同受拜金社會環境給吞噬美好人性。作者透過環境的烘托,不僅可以展現出人物形象,同時也能在其中暗示人物命運,以達到傳達主旨的功效。
狄更斯不僅為兩位女性角色設置南轅北轍的家世背景外,同時也為安排意想不到的結局。艾絲黛拉不顧皮普一廂情願的深情,選擇貴族出身的「愚蠢野獸」德魯默爾,只因厭倦了以美貌玩弄男人感情的生活,而投入婚姻。反映出當時適婚女性為了追求婚後富裕的物質生活,家世背景成為婚配的首要條件,因此艾絲黛拉婚前的狠心宣告:「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他(德魯默爾)幸福的」成了婚姻破碎的預言。反觀畢蒂,擁有洞悉人性的智慧,成為善良高尚喬的二任妻子而越發幸福,良禽擇木而棲,狄更斯如此安排可看出其對「與全人類相親相愛」聖潔教義的服膺與歌詠。優秀的作家為我們揭開愛情的真面目,看見「愛情在現實中就可以使心靈超生。」。
《遠大前程》一書中作家以女性配角 「正面者」畢蒂、「負面者」艾絲黛拉與主人公皮普所交織出的愛情帷幕做偽飾,幕後力求揭示出現實,更從中昇華境界。讓我們看清婚姻中的門第觀念,資產階級的虛榮心及美好人性的心靈感召。兩位女性配角不但是影響主角的情節推動者,拜金墮落與淳樸善良的性格特質更是代表主角一路轉變裡心靈世界的兩個面向。此部優秀的小說能比歷史還真實,兩位女性配角功不可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