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是場景描寫的核心。」 在《異鄉人》中,主角莫梭因犯下殺人案,而被送往法庭審判。在法庭的場景設置中最能突出人物性格特徵的便是人物間的活動描寫,不僅用以控訴本質化的審判,更加以挑釁這個「不誠實」的世界。首先,作者通過檢察官的語言描寫以及眾人的反應,為這場荒謬的審判揭開序幕:「試問在這個法庭內誰才是罪犯?難道無所不用其人極把證人拖下水,就能減輕其陳述鐵證如山的效力嗎?」 。透過檢察官嚴厲的質問,傳達出「未審先判」的荒謬:莫梭早已被定罪了,早在案件發生前審判已開始;更鋪墊往後法庭對莫梭靈魂審判如此荒謬的「異化」結果。其中,檢察官藉由莫梭與母親疏遠的關係,對莫梭進行最嚴厲的道德譴責,而當律師指出邏輯漏洞並質問檢察官「請問,被告罪究竟是殺人,還是埋葬了自己的母親?」 ,如此看似荒唐的質問,卻是整場審判中最真實的一句話,但眾人的嘲笑。整個審判由檢察官無形主導:「我控訴這個男人帶著一顆犯罪的心埋葬了母親」 ,加上法官與群眾的偏好與期待,莫梭不依慣常的態度與反應,成了莫梭有罪的關鍵。再者,隨著檢察官與律師一來一往的答辯越演越烈,反觀「誠實」的莫梭彷彿局外人似,「別說話,那對你的案子沒幫助」 通過律師的語言描寫,不只預示了接下來莫梭的命運將掌控於他人之手,更在律師說出「的確,我殺了人」 後,律師直接代替了莫梭,而莫梭成了法庭中的一件物品。作者藉此荒謬的氛圍反映人類思維早已受本質化操控,人們隨時都在用自己的思維去評判、審判他人,習以為常的多數人擁有相同的思維,所謂的「真理」也就自然而然的產生。因此歐洲司法制度中的陪審制度,在社會學上為公平、正義而設置,然而卡繆通過「存在主義」哲學,讓我們看到超越司法不公的普世境遇:我們隨時都在受獨斷或荒謬的審判,且隨時偷懶或橫霸的審判他人。
此外,細節描寫在場景設置中扮演極為重要角色,細節描寫是小說的生命,優秀的細節描寫不只增加場景的立體感與生動性,更預示或暗示情節發展、人物命運,使此部優秀的文學巨作更加引人入勝。在小說中,莫梭在踏入法庭的那刻起,就利用敏銳的感官描繪著法庭的環境,「儘管放下了簾子,陽光還是從四面八方透進來,窗戶緊閉,悶熱的空氣教人窒息。」 壓抑的氛圍,搭配「好奇的面孔」 、「一雙雙眼睛全盯著我瞧」 陪審團的肖像細節,呈現在審視的眼光下莫梭無所遁逃的命運,再次暗示「不誠實」的審判無所不在。且法庭裡充斥著「互相行禮」 、「聚集交談」 像是「在俱樂部」 的記者們,一連串荒謬的審判便是始於記者們看戲的心態,「您的案子不是這個庭期最重要的,緊接著後頭還有一件弒父案,所以法庭會盡量速戰速決。」 ,「弒父案」的設置不只揭示出人們關注的焦點,更預示審判結果的發展:為了讓審判更具戲劇效果、更激動人心,莫梭成了與「弒父案」相同分量的兇手,而這個扭曲事實的審判,在本質化的社會成了必然發生的存在。再者,作者也設置許多道具,並通過細節刻畫,不只贏在氛圍,更達到托義於物之效果。例如在炙熱的法庭裡,人手一支的「麥桿編織的扇子」,「當天下午,大電風扇依舊翻攪著法律庭裡厚重的空氣,陪審團的彩色扇子全部朝著同一個方向擺動。」 ,這些扇子象徵著陪審團的思維任意「擺動」著莫梭的人生,而「同一方向」暗示人類已受「本質化」的框架限制早已失去自我,理所當然地以為框架內的事物及秩序,就是永恆不變的本質,便屈服於多數決中,自我欺瞞的構成不誠實的社會,甚至形成未來充滿希望的自我安慰。然而此場景中,卻有一位相當年輕的記者,沒有執起放在前面審判他人之筆,用「一雙清澈的眼睛專注地打量」 著莫梭,「不表露出一點可供猜測的心思」 使得莫梭有種「正是自己」 的錯覺,通過意識流的手法讓我們看見莫梭此時的混亂、迷惘與孤立,也讓我們看見多數不誠實的人所組成的社會如何反覆掏空真實、用「本質」取代「存在」。
綜上所述,人物互動及細節描寫都為法庭的場境設置增添不少風采,不只鋪墊往後的情節發展,更藉此反映了三四十年代部分青年對混亂世界秩序的不安與絕望,傳達發人深省的主題意涵。如卡謬說評:「莫梭並沒有什麼英雄姿態,但是為了追求真實,他情願死去。」 ,令人反思我們是否有成為「荒謬英雄」,擁有追求真理的勇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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