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對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這麼說的:它不是一個關於被誘姦的故事,它是關於,愛上了誘姦犯的故事。沒錯,「愛」貫穿了整個故事,而對於愛,不論房思琪、林奕含,甚至是我們,又了解多少?
當我闔上這本書時,新種有強烈的窒息之感,沉痛得難以形容。不禁想著,若讀者如我們只是透過文字,就能感受到刺骨的疼,那年僅十三歲的房思琪又何以承受?她被迫要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慘忍地學習「愛」與「被愛」。在老師說愛她時,才痛苦地下定決心要愛上這個表裡不一的人,相信他愛自己的方式就如同他所說「相見而恨晚」。老師用承諾一座樂園那樣誠懇,溫柔地好似要化成一灘水的語氣對思琪說過,而她知道,那灘水,會永永遠遠地留在她的體內。若老師真的愛我,那也就沒有關係了,她這樣想。因為和自己不愛的人做是污穢的、是不該被這個世界所接受的,她是多驕傲的女孩,早在別的孩子還在讀《湯姆歷險記》時,她就在讀張藝謀的《活著》;也因為深知自己與他人的有所不同,而無法接受變得如此不堪的自己,轉而投向以為的「愛」。即使在漸漸明白本就扭曲的美好底下是地獄,但唯有愛著他,她才不至於被這個世界遺棄。
將思琪拽入地獄的李國華在初次看見思琪時,就用眼神將她拂了一遍,她帶給他的是某種奇妙的感覺,第一次遇到一個女孩可以白得像一張紙,心中所思我們可想而知。作為一個補教名師,收到的情書粉紅粉紅地積在櫃子裡,整整一大疊,他很驕傲。他享受著狩獵的過程,也深深明白被他「愛上」的女孩,不管起初有多麼抗拒,到最後還是會因為社會帶來的罪惡與恐懼回到自己身邊尋找愛與慰藉,這是這個偽善的社會帶給他的便利。面對思琪,利用的是她最重視的自尊心,輕易地在每次過程中將她撕開又接回去,每當看見她那贖羊的眼神,慾望彷彿是無止盡的,於是他告訴自己:「她愛上我了,溫良恭儉讓,還有下一次。」得到女孩子的愛,對他來說總是太容易了。而他理直氣壯地利用她們的愛滿足自己,倦了再將她們一腳踢開,用承諾她們一座樂園的語氣,予她們一座地獄;在她們決心投身黑暗後,把她們放逐。被地獄流放――多不合邏輯的一句話,但這已在思琪的心中留下一個永遠的問句:「我竟然被最卑下的地獄拋棄了?」現在的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思琪文學的啟蒙者,伊紋姊姊,是那時的女孩們眼中最溫暖、最堅強的存在。在一段婚姻裡中斷學業,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以為換來的會是與丈夫的相知相惜,卻只能在深夜闔上的的金色大門後默默流淚,用遍體鱗傷的身子,撐過一個個被酒醉丈夫施暴的夜晚。原本對禮教限制與醜陋的現實社會不以為然的她,卻在踏入這段看似無憂美好的婚姻後,一次次地跌落、一次次地不得不屈於現實。和思琪與怡婷待在一起的時光對她們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時光,可思琪與伊紋了解,就算是再深刻的情誼也無法在事件發生後保持原本的單純。面對伊紋的關懷,思琪好幾次都要把遭遇的一切全盤托出,但這個社會的種種現實與不理解,讓她把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在書評中有句話,令我讀來有極深的感觸:「任何關於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幫助施暴者一起完成的。」當身處這個社會的人們聲稱自己對於各種議題的開放觀念與自由認同,在聽聞類似的事件後,第一個反應卻常是檢討受暴者,對他們的外型、穿著甚至是言行做出了無根據的批評,再將各種荒謬的結論加諸於受害者身上,彷彿可以合理化他們受到的傷害。我想這也和社會多數的權力掌控有關,咨意妄為的人們不懂得理解甚至直接任由虛偽且殘酷的普世價值在社會中佔有支配權,而只會盲從的人們更助長了惡意的蔓延。所有的房思琪都是社會謀害下的罹難者,世人無從理解的,是他們經歷的世界的背面。 |